两年前，QQ群里一条招募视障体验者的信息，让不喜欢运动的盲人女孩疏影参与了一场和健全人同场竞技的射箭比赛。在浙江展览馆，她端平手臂，通过声音频率的变化用听觉“瞄准”，击中靶心时，一个童年遗憾开始消解，“和其他孩子打弹弓，我从没打中过”。
这个可以让盲人和健全人在同一个交互系统里完成射箭运动的作品，主创是25岁的中国美术学院工业设计研究生罗珊，经过迭代，新增了真人CS射击等项目的毕业设计《听JIAN》，成为今年6月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季2710名毕业生创造的美学场域中，一件为视障群体“平等运动”而做的特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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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地和同龄人进行娱乐运动本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能力，然而视障者却需要付出更多时间精力与勇气才能实现。”从本科阶段，罗珊就在导师带领下关注视障群体，尝试设计一些能提醒障碍物的眼镜、便利出行的拐杖或用盲点标记颜色的魔方等，但随着对这一群体的了解逐渐深入，她发现设计能改善的除了衣食住行等聚焦个体的需求，还应拓展视障群体和健全人一起享受、平等获得社会资源的场景，“给他们一个主动出行的理由”。
“走出来”确实是我国视障群体亟待迈出的一步，可通过前期调研，罗珊对他们的生活也有了全新认识，“他们也喜欢打手游、喜欢化妆、会敲代码、也会摄影”。她记得盲人摄影师如何构思拍摄夏天，“他会拍一根太阳底下的电线杆，因为它‘站’得够久，一定很晒”。想象力和思考没有因缺失的视觉而失色，罗珊笃信，他们是同龄人、是朋友，只是感知世界的方式不同而已，“我们需要搭建更多场景，让大家能玩在一起”。
“实验期间，我们跟视障朋友提出要不要一起去唱歌、去散步等，每次提到运动时，他们的兴奋度是最高的。”可罗珊发现，一方面，很难找到体育场所可以同时满足健全人和视障人士的需求，另一方面，当视障者想完成一项运动时，需要付出大量时间精力，同时还要面对成倍的危险。
在最初的团队中，有队员曾参与过盲人陪跑志愿活动，身高、配速、间距都有讲究，为了培养默契，训练近一个月，跟上对方的节奏，需要时间。但实践证明，运动中的肢体互动，确实让参与者更快、更紧密地建立了了解和信任，“运动是残健共融的极佳切入口”。且对于长期缺乏户外行动的视障人群，体育更是保持健康的“刚需”，罗珊了解到，在盲校，教师们会花大量精力在体育课上，但能用的器材却十分有限。例如，放了铃铛的足球，“除了专业训练的，大部分都比较简易，种类也比想象中少”。
因此，利用Al技术赋能视障者运动能力、轻松上手，让健全人不再以“陪伴式”的状态充当被动共游对象的运动产品，就成了《听JIAN》底色，而相对乒羽、篮球等多维度运动更易实现交互设计的射箭、射击成了作品落地的形式。“希望为视障者提供化被动为主动的社交场景，消除他们和健全人之间的沟通壁障。”罗珊提及发源于日本的概念“晴盲共游”，即对视障者的关怀不仅体现在给他们提供特殊使用的娱乐产品，更是让他们和健全人能够毫无差别地一起娱乐，感受到平等和自尊，简单说“得双方都觉得这个运动很有意思”。
这把外观极简但富有科技含量的弓搭配虚拟的“箭”出现在盲校和大型展览上，但罗珊没想到的是，“受众和想象中有些不同”，健全人的参与度和接受度甚至比视障群体更高，“尤其小朋友，觉得听声音来射箭很有趣，间接感受了盲人朋友的世界”。而在视障体验者郑宝胜看来，有很多视障者缺乏出行动力，如果能有更多这样的线下场景让大家参与，就能提升社交和出行能力，大家对于自身职业可能的认知也会不同。还有一些视障体验者也给罗珊提出了完善空间，“得考虑出行成本和使用成本”。
如何解决开发成本将产品更广泛地落实到用户手中，理想撞上了现实。“我们去投比赛、参加课题、去跟社会上的投资人交流，但结果不如预期。”罗珊坦言，曾有机会向一家知名企业的负责人推荐产品，但对方的三连问让她陷入迷茫，“你家里有盲人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做下去的信念是什么？盲人市场这么小，怎么体现产品价值？”
没有答案的问题让原本5个人的团队走到了分别的路口，大家找工作或重新立项，罗珊“也被自己怀疑到”，改做其他项目了。但关注一个群体久了，它就会长成一条埋在日子里的伏线，在罗珊准备毕业论文时，一些新加入的视障者对产品表达出了积极的体验欲望。“我再一次自我感动了”。罗珊猛然觉得，“只要这个东西的用户觉得它有意思，就是它的价值。”她想把毕业设计当成“为当初的愿望再尽力做一件事”。
汲取此前用户的反馈，罗珊决定把所有功能融入一个App上，还有增强仪式感的一张纸，“纸可以自制成手柄，上面有不同颜色，以便双方玩家可以利用手机摄像头识别敌方移动的‘靶心’。”她介绍，第三代手机版的声音设计产品利用Al视觉yolo算法技术，通过以耳代眼的方式完成类似声音版的真人CS射击游戏，“廉价，但大家都能拥有平等运动的机会”。
毕业展览结束后，一些公益项目找到罗珊期待合作，而“盲人朋友们听见了我的毕设”也登上了社交媒体热搜榜，那天晚上，罗珊大哭了一场，“有点儿曲线救国的意思”。她一边担心扑面而来的关注会成为砸到水里的石子“刚泛起涟漪就结束了”，一边又告诫自己，这是一件得用耐心去长期维系的事。
她选择了开源，让更多人在已有基础上参与创造，同时也用ChatGPT和Midjourney等AI工具创作生成了一系列盲人声音数字运动“产品”，比如，将声音和振动传感器装在网拍中心上的虚拟羽毛球、绑在脚上的回弹射门足球、能找到声音点位的双人飞镖等。“虽然谈不上完美，很多逻辑也禁不起推敲，但这些可能性带给我很大震撼”。罗珊坦言，尽管像视障人群参与运动一样，很多设计因现实“受限”未能出圈，但随着技术发展，“很多东西都可能被替代，但为未知和无名的爱而做的东西很难被替代”。
本报北京6月19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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